金融创新(如金融衍生品)是好是坏?它如何助长危机?

Deborah Beckmann
Deborah Beckmann
Professor of economics, researching historical financial events.

好的,我们来聊聊这个话题。

金融创新这东西,就像一把非常锋利的瑞士军刀。用好了,它能帮你解决很多问题;用不好,它会让你伤得很重。所以,它本身没有绝对的“好”与“坏”,关键看是谁在用、怎么用、以及有没有人管。


首先,我们说说它“好”在哪?(为什么要有这东西)

金融创新的初衷是非常美好的,主要是为了解决两个问题:管理风险提高效率

最典型的就是金融衍生品,我们用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理解:

场景: 你是一个种玉米的农民,你最怕的是什么?辛辛苦苦大半年,结果玉米大丰收,价格“咣”一下掉到了成本线以下,血本无归。

我是一家饲料厂的老板,我最怕的是什么?万一遇到天灾,玉米大减产,价格“嗖”一下涨上天,我的生产成本就爆了,工厂可能要倒闭。

我们的需求是相反的: 你怕价格跌,我怕价格涨。

这时候,“金融衍生品”(这里指最简单的“远期合约”)就登场了。

我们俩可以现在就签个合同,约定好:三个月后,不管市场上的玉米价是多少,你都按 2元/斤 的价格卖给我10万斤玉米。

  • 对你(农民)来说: 你锁定了未来的收入,不用再提心吊胆怕价格暴跌了。你把“价格下跌的风险”扔给了我。
  • 对我(饲料厂老板)来说: 我锁定了未来的成本,不用再担心价格暴涨了。我把“价格上涨的风险”扔给了你。

你看,通过这么一个简单的合约,我们俩都把未来的不确定性给消除了,可以安心搞生产。这就是金融衍生品最原始、最核心的好处——风险管理。它让实体经济的参与者可以专注于自己的主业。

除此之外,它还能 增加市场的流动性(让买卖更容易),帮助发现未来的价格(大家对未来的预期会体现在合约价格上)。

那么,它是如何助长危机的呢?(一把好牌怎么就打烂了)

问题出在,这把“瑞士军刀”的功能越来越复杂,而且被一些人拿去干别的事了,主要是以下几点:

1. 杠杆:用1块钱撬动100块钱的生意

这是最核心、最危险的一点。

衍生品交易通常不需要你全款买卖。比如上面那个玉米合约,我们签合同的时候,可能只需要各自拿出几千块钱作为“保证金”,就能锁定一笔价值20万(10万斤 * 2元/斤)的交易。

这就是 杠杆

  • 好处: “四两拨千斤”,用小钱办大事。
  • 坏处: 你的收益和亏损都被急剧放大了。如果市场价格朝你不利的方向剧烈变动,你亏掉的可能远不止那几千块保证金,而是可能让你倾家荡产的巨大金额。

当银行、基金这些金融机构,用巨大的杠杆去“赌博”而不是“套期保值”时,一旦赌错方向,亏损就是天文数字。

2. 复杂性:产品设计得连亲妈都不认识

一开始的衍生品还像上面那个例子一样简单易懂。但后来,金融天才们把各种衍生品打包、切割、再打包、再组合……创造出一些极其复杂的“新物种”,比如2008年金融危机里的主角:CDO(担保债务凭证)CDS(信用违约互换) 等等。

这些产品复杂到什么程度?

就像一个“黑箱”。你把钱放进去,你知道它大概是和美国的房地产贷款挂钩的,但里面到底包了些什么质量的贷款、经过了多少层嵌套、风险到底有多大……别说普通投资者,就连卖这个产品的银行家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。

当所有人都看不懂风险的时候,大家就只能盲目地相信评级机构给出的AAA评级,然后闭着眼睛买。

3. 脱离实体经济,自我循环的赌场

当衍生品交易的主要目的不再是为农民、工厂老板服务,而是变成了金融机构之间对赌的筹码时,金融市场就成了一个脱离实体经济、自我循环的巨大赌场。

大家都在赌未来某个指数是涨是跌,赌某家公司会不会违约。钱在金融系统里空转,并没有真正地投入到生产和创新中去。这个赌场因为有“杠杆”的存在,赌注被放大了成百上千倍。

4. 系统性风险:一个倒下,传染一片

当所有金融机构都通过复杂的衍生品合约互相连接在一起时,就形成了一张“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”的巨大网络。

A银行买了B银行的衍生品,B银行又买了C投行的产品,C投行又和A银行有另一笔交易……

这时候,只要链条上有一个重要角色(比如当年的雷曼兄弟)因为赌输了而倒闭,它就无法履行对其他所有交易对手的合约。然后,它的交易对手们就会立刻出现巨额亏损,也可能跟着倒闭……

这就像多米诺骨牌,一个倒下,整排都跟着倒。也像一种传染病,迅速蔓延整个金融体系,导致所有机构都不再相信任何人,停止互相借钱,整个市场的血液(资金)瞬间冻结——这就是 金融危机

总结

  • 金融创新是好是坏? 它是中性的,是个强大的工具。用在实体经济的风险管理上,它是“天使”;用在脱离监管的、高杠杆的投机上,它就是“魔鬼”。
  • 它如何助长危机? 通过 “高杠杆” 放大了赌注,通过 “复杂性” 隐藏了风险,最终当一个环节爆雷时,通过机构间的紧密联系触发 “系统性风险”,导致了链式反应和市场崩溃。

所以,问题不在于要不要金融创新,而在于如何把它关进“监管”的笼子里,让它服务于实体经济,而不是变成一个摧毁一切的赌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