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言是否限制了我们的思维?使用完全不同的语言,我们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吗?(萨丕尔-沃尔夫假说)

好的,我们来聊聊这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。这可不是个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事儿,但咱们可以把它拆解开,用大白话聊透。


语言是否限制了我们的思维?使用完全不同的语言,我们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吗?

嘿,这个问题超有意思,也是语言学和心理学里一个争论了好久的大话题。你提到的“萨丕尔-沃尔夫假说”,就是专门探讨这事儿的。

简单来说,这个假说有两个版本,一个“强力版”,一个“温和版”。

强力版:语言是思想的“监狱”(语言决定论)

这个版本非常激进,它认为语言完全决定了我们的思维。你使用的语言里没有某个词,你就无法形成相应的概念。你的思维被你的母语牢牢地“锁死”了。

打个比方:如果一个语言里没有“时间”这个词,那说这种语言的人就完全无法理解时间的概念。他们活在一个“永恒的现在”里。

但说实话,这个“强力版”现在基本上被学界抛弃了。 为啥?因为它太绝对了。我们有很多证据表明,即使语言里没有某个特定的词,人们依然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理解和表达那个概念。比如,很多语言里可能没有一个专门的词叫“隐私”,但不代表他们没有“不希望别人干涉自己事情”的想法。而且,我们都能学习新的语言,接触新的思想,这本身就说明我们的思维没有被母语“锁死”。

所以,把语言看成一个无法逃脱的监狱,有点太夸张了。

温和版:语言是思想的“滤镜”(语言相对论)

这个版本就温和多了,也更有说服力,是目前大部分学者比较认可的观点。它认为语言会影响(influence)甚至塑造(shape)我们的思维方式,但不是绝对的决定(determine)

这个怎么理解呢?你可以把语言想象成一副有颜色的眼镜

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物理世界里,但说不同语言的人,戴的“眼镜”颜色不一样。这副眼镜会让我们更容易注意到某些东西,而忽略另一些东西。它不会让我们看到一个“完全不同”的世界,但会让我们看到的世界带有不同的焦点和色彩


来,上几个经典的例子,你就明白了

1. 颜色的例子:俄罗斯的“蓝色”

  • 在中文里,我们说“蓝色”,深蓝、浅蓝、天蓝都是“蓝”。
  • 但在俄语里,浅蓝色(голубой, goluboy)和深蓝色(синий, siniy)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词,就像中文里的“红色”和“粉色”一样,是两种基本颜色。
  • 实验发现:让说俄语的人和说英语的人同时去分辨两种非常接近的蓝色,说俄语的人反应速度会更快。为啥?因为在他们的大脑里,这本来就是两种东西,识别起来当然快。而说英语的人(和我们说中文的类似)需要多花一点点时间去判断“嗯,这两种蓝色的深浅不同”。

你看,语言的划分,影响了他们对颜色感知的敏锐度。

2. 空间和方向的例子:没有“左右”的民族

  • 在澳大利亚有一个原住民部落叫Kuuk Thaayorre,他们的语言里没有“左”、“右”、“前”、“后”这些相对方向的词。
  • 那他们怎么描述方向?他们只使用“东”、“南”、“西”、“北”这些绝对的基数方向。
  • 他们会说:“你南边的脸上有只蚂蚁”,或者“请把盐往西边递一点”。
  • 结果就是:这个部落的人,无论男女老少,方向感都极强,就像脑子里内置了一个指南针。他们对方向的敏感度,是我们这些用“左右”的人难以想象的。

他们的语言,塑造了他们对空间完全不同的感知和认知习惯。

3. 物体“性别”的例子

  • 在德语里,“桥”是阴性的(die Brücke);在西班牙语里,“桥”是阳性的(el puente)。
  • 有研究者让说德语和说西班牙语的人分别用一些形容词来描述“桥”。
  • 结果很有趣:说德语的人倾向于用“美丽、优雅、苗条”这类偏女性化的词;而说西班牙语的人则更喜欢用“强壮、坚固、宏伟”这类偏男性化的词。

明明是同一种东西,就因为语言赋予了它不同的“性别”,人们对它的联想和感受就产生了微妙的差异。


所以,我们到底会不会看到一个“完全不同”的世界?

聊了这么多,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。

答案可能介于“是”和“否”之间。

  • 说“否”,是因为我们看到的世界在物理层面上是相同的。一棵树就是一棵树,一条河就是一条河。我们都有喜怒哀哀乐,都需要吃饭睡觉。人类的基本生理和情感体验是共通的。
  • 说“是”,是因为语言塑造了我们体验和解读这个世界的方式。它像一个我们从小用到大的“思维操作系统”,为我们的所见所闻进行分类、打标签、建立联系。

你可以把语言想象成一个相机的镜头。世界还是那个世界,但你用广角镜头、长焦镜头还是微距镜头,拍出来的照片,突出表现的重点和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
  • 说英语的人,可能更习惯用“I broke the vase”(我打碎了花瓶)这种主语驱动的句子,更关注“谁干的”。
  • 说日语或西班牙语的人,可能会说“花瓶碎了”,更倾向于描述事件本身的结果,而弱化了行为的主体。这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对“责任”和“意外”的看法。

总结一下

所以,语言不是一个把你锁死的监狱,它更像是一个你从小用到大的思维工具箱认知滤镜

它不会让你看到一个虚构的世界,但它会深刻地影响你对现实世界的注意力焦点、分类方式、记忆模式和情感联想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,不仅仅是多了一项沟通技能,更是在某种程度上,为你自己安装了一个新的“思维操作系统”,让你能用一种全新的视角,去重新审视和感受这个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