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喽!你提的这个问题特别棒,它直接戳到了传播学和一些社会哲学的核心。这问题听起来很“玄乎”,但其实跟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息息相关。我试着用大白话给你捋一捋。
首先,我们得搞明白李普曼说的“拟态环境”是啥
想象一下,你从来没去过南极,但你对南极有个印象:冰天雪地、有企鹅、有科考站,可能还很冷。
你的这个“南极印象”是怎么来的?大概率是通过纪录片、新闻、书本、图片这些媒介了解到的。这个存在于你脑海里的“南极”,就是李普曼所说的 “拟态环境”(Pseudo-environment)。
- “拟态” 的意思就是“模仿形态的”。它不是真实的南极本身,而是媒介为你描绘、筛选、加工过的一个关于南极的图像。
- “环境” 是因为它对你来说,就像真实环境一样,你的想法和行为会基于这个“脑中的南极”来做出。比如,如果有人约你去南极旅游,你会根据这个印象去准备羽绒服,而不是沙滩裤。
李普曼的核心观点是:在现代社会,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亲身经历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。我们对外部世界的认知,很大程度上是依赖新闻、报纸、电视等媒介。这些媒介给我们呈现了一个“二手世界”,我们再根据这个“二手世界”做出反应。
简单说,“拟态环境”就是我们脑海里那张由媒介绘制的“世界地图”,而我们常常误以为这张地图就是世界本身。
那么,我们把这个问题再推进一步:“现实”本身呢?
你问的是,我们所处的“现实”,会不会本身就是个更大的“拟态环境”?
答案是:在很大程度上,是的。
李普曼的理论主要还集中在“新闻媒介”对我们认知的影响上。但后来的学者,特别是符号学和社会建构论者,把这个想法推向了极致。他们认为,我们整个的“社会现实”,都是由以下几个东西共同构建起来的:
1. 符号:我们认知世界的基础工具
你思考一下,我们是怎么认识“桌子”这个东西的?
你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木头做的、有四条腿、一个平面的物体。但你脑子里浮现的词是“桌子”。“桌子”这个词,这个符号,它本身并不是那个物体,它只是代表那个物体的一个声音和文字。
我们整个思想和知识体系,都是建立在语言、文字、图像这些符号系统之上的。我们用符号来思考、交流、记录。离开了符号,我们几乎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。所以,我们体验到的“现实”,从一开始就不是“纯粹的物理世界”,而是经过了符号系统过滤和编码的世界。
这就像是我们给世界万物都贴上了一层标签,我们打交道的其实是这些标签,而不是事物本身。
2. 媒介:塑造我们观念的“滤镜”
这里的“媒介”比李普曼说的更宽泛。它不仅包括新闻,还包括:
- 教育: 课本告诉我们什么是历史,什么是科学,什么是道德。
- 文化: 电影、音乐、小说,它们定义了什么是浪漫,什么是英雄,什么是成功。
- 社交媒体: 它正在重新定义什么是“朋友”,什么是“生活”,什么是“美”。
我们每个人都戴着一副由这些媒介塑造的“有色眼镜”在看世界。你觉得“努力工作买房买车”是天经地义的人生目标,这个观念是天然存在的吗?还是社会、家庭、媒体常年累月灌输给你的?
我们所谓的“常识”,很多时候只是特定时代、特定文化下的“媒介共识”。
3. 共识:我们共同“约定”出来的现实
这是最关键的一点。想象一下你手里的钱。
一张100块人民币,它的物理本质是什么?就是一张印着图案的特殊纸张。它为什么能买到东西?因为它背后有国家的信用?没错。但更根本的原因是:我们所有人都相信它能买到东西。
从你到小卖部老板,再到批发商,所有人都达成了这个共识。如果有一天,所有人突然都不认这张纸了,那它就真的只是一张废纸。
“钱”的价值,不是物理现实,而是一个由集体共识构建起来的社会现实。
同样的道理可以应用到很多我们以为“天经地义”的东西上:
- 国家: 国界线在地球上是画出来的吗?不是。它是地图上的线,更是我们心中共同认可的一个想象的共同体。
- 法律: 法律条文本身只是一行行文字,但因为我们共同承认它的权威性,它才有了约束力。
- 婚姻制度、公司、股票……所有这些,都是建立在集体想象和共识之上的“现实”。
结论:我们是生活在“物理现实”之上,一个巨大的“意义现实”之中
所以,回到你的问题:“现实”本身是否也是一种由符号、媒介和共识建构起来的“拟态环境”?
可以这么理解:
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物理现实中。饿了要吃饭,被车撞了会疼,地球有引力。这是客观存在的,是“硬现实”。
但与此同时,我们更主要地是生活在一个由符号、媒介和共识共同编织起来的**社会现实(或叫意义现实)**之中。这个“意义现实”就像一个巨大无比、无处不在的“拟态环境”。它规定了我们的身份、我们的目标、我们的是非对错,我们的一切行为逻辑。
我们就像是活在一个自己编写的“操作系统”里的程序。这个系统如此庞大和理所当然,以至于我们几乎意识不到它的存在,以为它就是世界的全部。
所以,从这个角度看,李普曼的“拟态环境”不仅没有过时,反而可以被极大地扩展。我们不仅活在新闻媒介构建的“小拟态环境”里,更活在一个由整个人类文明构建的“大拟态环境”之中。我们既是这个环境的居住者,也是它的共同构建者。
这听起来可能有点让人不安,但换个角度想,也正因为“现实”是可建构的,它才充满了改变和创造的可能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