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的记忆是被真实经历塑造的,还是被我们不断‘复述’和‘传播’的故事所塑造的?

创建时间: 8/6/2025更新时间: 8/17/20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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嘿,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好,因为它触及了我们作为“人”的一个核心秘密。这其实不是一个“非此即彼”的选择题,而是一个“两者如何共舞”的互动题。

你可以把我们的经历想象成一部电影的**“原始素材”(raw footage),而我们的记忆,则是那部经过精心剪辑、配乐、加了旁白的“公映版本”**。

这两者缺一不可,但我们最终在大脑里反复“播放”和“分享”的,绝对是那个“公映版本”。

下面我来给你拆解一下这个过程:


首先,没有“真实经历”这个地基,一切都是空谈

这就像拍电影,你得先有摄像机拍下来的素材。我们的感官——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触觉——就是我们的摄像机。

  • 经历是起点:你不可能凭空“记住”一件你从未以任何形式接触过的事情。无论是你亲身参与的一场球赛,还是你从书上读到的一个历史事件,总得有一个最初的“信息输入”。
  • 但这个起点就不“纯粹”:很重要的一点是,即使在经历发生的当下,我们的“录制”也不是100%客观的。你当时的心情(紧张?兴奋?),你的注意力(你只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睛,却忘了TA穿的什么鞋),你的身体状况(累不累?饿不饿?),这些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你的“素材”拍下来了什么,又漏掉了什么。这本身就是一种认知偏误

所以,“真实经历”是记忆的基石,但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块完美无瑕、四四方方的石头。


然后,重头戏来了:“复述”和“传播”这把剪刀

有了原始素材,真正的“魔法”发生在剪辑室里。我们每一次“回想”或“跟别人讲”一段往事,都是在对原始素材进行一次新的剪辑。这就是叙事心理学的核心。

这个剪辑过程主要有几个目的:

  1. 为了“讲得通”而填补空白 (认知连贯性) 我们的大脑很讨厌故事里有“洞”,所以会不自觉地用一些“貌似合理”的细节去填补那些我们已经忘记或当初就没注意到的部分。比如,你可能不记得那天晚饭具体吃了什么,但为了让故事完整,你可能会说“我们就随便吃了点简餐”,这个“简餐”就是你大脑为了让叙事流畅而“脑补”进去的。久而久之,你就真的“以为”自己记得吃的是简餐了。

  2. 为了“有共鸣”而调整剧情 (传播学视角) 你给朋友讲你倒霉的一天,如果他们对某个细节哈哈大笑,下次再讲,你很可能会把这个笑点放大,甚至添油加醋。反之,如果某个情节让听众觉得无聊,你下次可能就直接跳过了。这个过程就像脱口秀演员打磨段子,故事在传播中被听众的反应所塑造,最终留下来的,是那个最能引发情感共鸣的版本。

  3. 为了“我是谁”而塑造主角 (自我认同) 这是最深刻的一点。我们是我们自己人生的主角。在复述故事时,我们总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塑造成我们想成为的样子——可能是个受害者,可能是个英雄,可能是个搞笑的丑角。比如,一次失败的面试经历,一开始你可能觉得是自己准备不充分,很沮丧。但讲得多了,可能会慢慢变成“那个面试官太奇葩了”或者“我从那次失败中学到了宝贵的教训,才有了今天的我”。故事的基调变了,你在这段记忆里的角色也变了,这直接关系到你的自我认同


从“我的故事”到“我们的故事”:集体记忆的诞生

当一个故事不只由你一个人讲,而是在一个群体里(比如家庭、公司、甚至整个社会)流传时,这个“剪辑”过程就更复杂了。

比如一次家庭旅行,爸爸记得的是路上的辛苦,妈妈记得的是酒店的舒适,你记得的是海滩的冰淇淋。但过了几年,大家在饭桌上反复讲的,可能是那次“全家人齐心协力把车推出泥坑”的英雄事迹。慢慢地,这个“团结”的故事就成了这次旅行的**“官方集体记忆”**,那些琐碎的、不符合这个主题的记忆就被淡忘了。国家的历史、民族的传说,也是这样形成的。


结论:我们活在自己导演的“人生电影”里

所以,回到你的问题:

我们的记忆,是真实经历和叙事共同作用的产物。它像一尊雕塑,真实经历是那块璞玉,而我们每一次的复述、每一次的分享,都是一次雕琢。

最终,我们拿在手里、展示给别人、也留给自己的,是那尊被我们自己和他人共同打磨光滑、线条流畅、主题明确的雕塑。它源于那块璞玉,但早已不是璞玉本来的样子了。

这并非缺陷,而是我们作为智慧生物,赋予经历意义、构建自我、并与他人连接的独特方式。我们都是自己人生的第一人称叙事者。

创建时间: 08-08 21:38:38更新时间: 08-10 02:14:54